沃尔玛“闪电”裁员 本土化变革遇阻

黄荣

近日，位于深圳的沃尔玛中国总部注定不再平静。11月26日，沃尔玛大裁员的消息不胫而走。被裁员工的级别从VP到中高层管理者，大部分都是工作超过15年的员工。一时间，沃尔玛陷入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人们不禁要问：曾经的“最佳雇主”到底怎么了？

这不是沃尔玛的第一次裁员，实际上，沃尔玛的裁员风波已经是第4次了。与以往不同，此次裁员主要集中在中高层管理人员，初期涉及118人。12月2日，沃尔玛中国总部正式发布消息称，此次调整整合了部分区域和部分岗位的管理职能，大约250个岗位受到了影响。

在行业竞争日趋激烈、电商渠道冲击、租金压力等现实情况下，如今以大卖场业务为主的沃尔玛在中国的日子并不好过。沃尔玛急需在选址布局、采购环节、组织架构等多个方面作出调整，以最大程度地降低成本，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人事变动。多位业内人士认为，在大卖场业绩表现不佳，市场占有率下滑的背景下，沃尔玛中国大规模裁员或是为业绩增色的一种手段。

闪电裁员存争议

正在电脑桌旁处理日常工作邮件的王总监还想着做完手头的工作能轻松片刻，但一切都被其COO的谈话打乱了。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前一天还是一切如常。”此次被裁的沃尔玛王总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25日上午10点多，他被直接上司沃尔玛COO告知，“公司组织架构重组，没有你的职位了，你可以走了。”回想COO的这句话时，他不禁苦笑，直言不可思议。

谈话简短扼要，进行了20分钟左右。在谈话过程中，并没有谈此前的工作表现和工作能力。“因为我们都是公司骨干，也知道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是完全站不住脚的。”王总监说。就在他走出COO办公室的那一刻，他的工牌、电脑被要求立即交还。

那一天，沃尔玛总部的员工都非常惊诧。自员工上班后，被叫去谈话的都是公司骨干，每个人被约谈的时间在十到二十分钟左右，并强制要求在当天下午3点前给出答复，但不管是否同意谈话中涉及的条款，下午3点前被裁员工必须离开。据王总监透露，被裁的财务、采购等各个部门总监不满被辞退。但这也无济于事，最终王总监在下午快3点诉求无果后，离开了公司。

而另一位负责大卖场业务的陈总监的经历更是让他自己难以接受，“如同警察办案一般冰冷，突然就被叫去谈话，面谈时没提及裁员，只说公司架构重组没有我的岗位了，更不会提供其他职位。”他表示很愤怒，没有任何事先沟通，感到不被尊重。

他也懒得问上司为何裁员如此突然，因为大批员工被裁肯定早有准备。记者获悉，第一批被裁的人从11月25日开始，当天被约谈的有11个总监级别以上高管。从12月1日开始，级别低一点的员工开始被叫去谈话。

而被面谈的人员已经无法再进入沃尔玛中国总部，只能在家等消息。

据沃尔玛内部人士透露，沃尔玛给被裁员工开出的条件是n+1,也会因人而异。“n+1是指，工作的年限+1个月的工资=补偿金，如工作10年期的员工，其通常能拿到11月的工资。”该人士透露。

王总监透露，第一批被裁员工中，有十几名在沃尔玛的工作年限都在10年以上，且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合同。显然，对于这些签署无固定期限合同的员工，沃尔玛单方面给出的赔偿条件，若被裁员工不接受而单方面裁员，是违背《劳动法》规定的。

据一位沃尔玛前管理层透露，沃尔玛内部有传闻未来还有意将以前已经与公司签订无固定期限的员工合同，重新改签成在国内有很大争议的劳务派遣方式。该人士透露，这类做法在外企中也有采用的，通常签署这类劳务派遣的合同的员工一旦与公司出现劳资纠纷，会由劳务派遣公司出面打官司。而这类劳务派遣公司通常都有背景，非常擅长处理此类纠纷。

王总监告诉记者，多个被裁总监没有接受沃尔玛单方面提的裁员条款。而沃尔玛在当天也只是口头上通知离职，并没有下发解除劳动关系的书面文件，换言之法律上他还属于沃尔玛员工。“虽然被告知几天后会邮寄解除劳动关系的书面文件，但一周过去了仍未收到。”

据其介绍，最终他们离职的补偿内容和普通员工离职一样，按照如表现不好、合同到期自动解雇等情况来对待，因此他们并不接受。

为此，王总监还咨询了劳动仲裁机构。他得到的说法是，公司裁员必须提前通知，既然组织架构调整也需要提前公示。直至他被辞一周后的12月2日，沃尔玛才公布新的组织架构。据沃尔玛中国公关部张雪静称，此次沃尔玛进行调整，大约250个岗位受到影响。

当问及接下来有何打算时，陈总监表示会继续和沃尔玛协商。“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离职能接受，不合法也不合理只能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而据知情人士透露，沃尔玛在年后还可能开始其第三波的裁员，且可能会波及一些工作年限在15年以上的老员工。若不能与这些员工达成协议，将可能引起集体诉讼，带来更多余震。

“财务手法”非高招

最先报料沃尔玛裁员消息的是微博实名认证为广西南宁云商通路商业咨询有限公司CEO莫钦Eric，他发布的一份裁员清单中涉及包括高级采购总监、财务预算总监等一共118人。

记者联系上此前在沃尔玛中国工作过12年的莫钦Eric，他告诉记者，此次沃尔玛裁员的目的就是要战略调整、架构调整、降低成本。

“名单基本和网上流传的一样，每个公司都可能在某时间段裁员，沃尔玛或许是为经营发展需要。”王总监认为。

当记者问及裁员是否因为沃尔玛这个职位已经不适合他，可以撤掉时，他否认，“这纯粹是大清洗，因为新的老板来了，需要换新人。”

此次被裁，且已经在沃尔玛工作了十多年的某总监，一直负责沃尔玛创新方面的项目，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这几年都在开拓公司创新业务，为公司的投入和付出程度都很大，怎么也想不到这无情的一刀会挥向他。凭他的经验，按沃尔玛的惯例，排在他前面的CEO、CFO等才是最先被清洗的对象，业绩不好最先裁领头高管是传统。

虽然对于被裁员工而言很残酷，但对沃尔玛却是其眼下自处的一个商业选择。新任CEO柯俊贤上台后，需要交出好的成绩单，由于目前国内大环境的影响，沃尔玛要提升业绩几乎不可能，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控制成本。

“这并不算高招或新招，财务出身的柯俊贤在保业绩的压力下，用它最熟悉的方式来解决沃尔玛现实存在的问题。”资深零售专家丁利国表示。

由于沃尔玛的薪资比行业平均水平要高，因此从高薪资、老员工开刀则能降低更多的人工成本。据一家内资零售企业高管透露，沃尔玛的薪资水平通常比行业平均水平高15%~30%。而在沃尔玛，老员工成本远高于新员工。

沃尔玛的第一批裁员名单主要从多个总监入手。据内部人士透露，在沃尔玛，来自大陆的高级总监一年能拿到大约60万元左右。上述沃尔玛前中层告诉记者，他和前同事分析从老员工、管理层入手的原因是，“一个高管的工资等于10个普通员工，而工作10年以上的老员工，通常都已处于高管职位。”该人士表示。

对于沃尔玛的裁员和调整动作，张雪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此次业务调整在高福澜上任之初以及柯俊贤还任首席运营官时，以他们为主的沃尔玛中国管理团队就已设定。

而业界更关心的在于：沃尔玛变革究竟要持续多久？张雪静对此回应记者称，没有具体期限，沃尔玛在不影响顾客服务的前提下，会持续对业务进行变革。

12月2日，一封柯俊贤发给沃尔玛中国全体同事的“沃尔玛中国区域和总部支持架构的变化”邮件中指出，公司在两年前开始进行变革和转型，主要是为打造良好的基础。这封邮件显示，沃尔玛裁员的初衷还是为有效运用资源和删减重复的工作流程。

但财务出身的人习惯算细账，最直观的做法就是压缩成本。丁利国认为，柯俊贤比较适合守江山，这是他担任沃尔玛中国CEO后的历史使命，而他则从最直接的裁员开始下手。

或许从此次公开的沃尔玛被裁的高管中就可得出窥得一二，柯俊贤把看不到对沃尔玛能贡献短期利益的高管如采购总监、财务总监、创新项目总监等都精简掉了。

“对于沃尔玛而言，控制成本容易，难的是提升业绩。”中投顾问零售行业研究员杜岩宏称，柯俊贤肯定不是引领沃尔玛走向改革和创新的人选，沃尔玛要推出耳目一新的举措恐怕在柯俊贤任期内难以看到了。

中央集权模式遇阻

如果说裁员和业绩下滑是沃尔玛面临问题的“表层”的话，那更深层次的问题则是：沃尔玛必须重新适应中国市场正在发生的快速变化。

而在沃尔玛工作十多年的王总监对变革的感受是，“新CEO上任后没有多大变革，就是走了一批人。”

事实上，在2006年，不属于沃尔玛原有体系的陈耀昌加入后一直在变革，他否定了沃尔玛的中央集权模式，彼时，强调单店业绩的沃尔玛，必须赋予门店一定的权限，只可惜戛然而止。后来，沃尔玛又重新开启总部集权模式。

“从2012年到现在进行的集权化，虽然轻车熟路，但沃尔玛中央集权模式由于国内地区差异大阻力颇多，在美国沃尔玛能用卫星和高速供应链搞定，在中国很难行得通。”丁利国分析称。

如今在陈耀昌时代遗留下的病症开始集中爆发，当年收购好又多的摊子还没捋清，沃尔玛就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快速开店，基础打得不牢固。

裁员是当下沃尔玛中国的应对之策，此次被裁高管当年是好又多的员工不在少数，年龄、薪资过高也决定其对沃尔玛来说无疑是庞大的拖累。据某知名企业高管透露，沃尔玛管理层的薪资水平普遍高于行业水平，且由于企业文化，员工流失率并不高。

对于高管工资水平是否比行业平均水平高，张雪静表示并不知情。她称：这是沃尔玛主动结构调整，并不是业绩下滑才做出应对。“沃尔玛并非着眼于眼前利益，更看重未来发展。”

不过，压力正在眼前，沃尔玛业绩下滑已摆在纸面上。截至10月31日的财季，沃尔玛在中国的销售额下降了0.8%。面对不断上涨的租金，沃尔玛一二线城市盈利能力差的大卖场肯定要淘汰。

“这次被裁的高管中人数最多的还是大卖场。”何总监说，以前沃尔玛大卖场业态毛利率在10%左右，如今毛利率降至个位数。

去年全年沃尔玛在中国关闭了14家门店，今年也计划关闭20多家。据张雪静介绍，未来三年沃尔玛的110家新店会以沃尔玛大卖场和山姆会员店为主。把宝押在山姆会员店上的沃尔玛，今年还将开设第11家山姆会员店。而让人费解的是，既然山姆店业绩良好，且全力发展，为什么连负责营运的关键人物也被裁掉？包括莫钦Eric等多名业内人士确认，第一波被裁人员中，竟然包括山姆会员店营运副总裁杜丽敏。

但显然，沃尔玛进入商业地产已经错过最好时机。相较于沃尔玛刚进入中国时，几乎“一枝独秀”的市场格局，如今本土竞争对手的数量越来越多，沃尔玛若没有令人眼球一亮的创新动作，转型仍将是困扰重重。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部分受访者未使用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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